作者: 发布时间:2018-01-26 关注度:253
距离我们在瓦尔齐亚 (Vardzia) 休息的地方有一小时的车程。道路不算太好,有许多急转弯。晚餐上的谈话使我和约翰都很兴奋,我想他此时应该能保持清醒。晚餐后我们都太亢奋了。卡哈告诉我们,葡萄藤在野外生长,很少感染疾病,也不需要人工照料,而且果实产量巨大,葡萄藤似乎可以永生。然而,如果葡萄藤一旦进行人工栽培,情况就完全变了。确实,这样的说法我们的确有所耳闻,我也听别的酿酒师说过,不过还有更让人惊奇的事呢。
“约翰,你知道野杏树吗?”
“还有榆树。”他说:“别忘了榆树。”
“你知道它们与葡萄藤共生,可以释放天然硫,能保护葡萄藤吗?”我问他。
“不知道。”他回答道。“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。”
“这个国家到处都是古老的智慧。我很喜欢。”我说。
雨过天晴之后,天空中繁星闪烁。点点星光,让人恍若置身于月球之上,前方便是土星,连它的光晕也清晰可见。
我们醒来的时候,周围再一次被仙尘笼罩。此刻,我们置身于气势恢弘的洞穴之城——瓦尔奇亚。这座城市于12世纪依石灰岩而建成,当时的塔玛拉 (Tamara) 女王命人在石灰岩上开凿出这些错综排开的洞穴。与之相关的传说数不胜数。相传正是在这座洞穴之城,宫廷诗人绍塔•鲁斯塔韦利 (Shota Rustaveli) 深深地爱上了女王,写出了史诗巨著《豹皮骑士》,歌颂纯洁而无私的爱情,这就是拉玛拉毕生所追求的无条件的爱。我很快就要看到古代格鲁吉亚留下的另一件活化石:土耳其摧残下幸免于难的老藤。带领我们的是乔治•
特拉兹 (Giorgi Natemladze),葡萄酒狂热探险三人组的最后一位。
乔治长着和善的娃娃脸。他不仅希望老藤能重见天日,还盼着复兴前几日我们见过的坡地上的老园子。在他的带领下,我们沿着一条极其狭窄的白色石灰岩小道逶迤前行。我开始担心约翰的汽车油箱会不会抛锚,要知道,这铺满砾石的羊肠小道可是马匹易走,汽车难行。我们终于到了,踏进了一个袖珍村庄,周围宁静祥和,仿佛与尘世无关。这里如此不真实,如同出自古代显贵人家墙上的画作之中。村庄的名字叫恰卡瑞 (Chachkari) ,意思是酒厂之门。
我们停好车,穿过一片犹如电影《霍比特人》中葱郁的树林。两个男孩子互相扔苹果玩耍。我们沿着溪流向上走,经过一片深红色的欧亚山茱萸果。脚下流水潺潺,天空开始掉起雨点。乔治指着远处,悄声说道:“在那儿。”
这不是红葡萄,而是Horsebreast白葡萄藤,像红杉木树干一样粗壮。这株老藤树龄达四百年,葡萄串松散,果实细长,已经回到了野生状态,藤蔓中透着庄严与神圣。约翰介绍道:“凯特温说,在她上大学的时候,这株葡萄藤就已经出名了。它是一个传奇,学生们都来膜拜它。”
我想向面前这位表情严肃的贤人问一个问题。“这些老藤的未来在哪里?还会坚持本真吗?”我能猜到答案是什么。
“这株葡萄藤啊……”乔治一边像爱抚自己的爱犬一样抚摸着巨大的葡萄藤,一边继续说道:“与我家可有着一段渊源。”他继承了他父亲的一腔热情,老人家一直梦想着能够将梅斯赫基的葡萄品种发扬光大,酿成美酒。“他带我来到这片森林,来到这棵葡萄藤前,告诉我它对我们家的意义。”他接着说,“说实话,我以前总感觉找不到酿酒的感觉,可当我亲手酿出第一瓶葡萄酒时,酿酒变成了我的事业。”
乔治给我们摘下几串葡萄。它们看上去是野生葡萄,可尝起来却不同凡响。“我每年能收250公斤葡萄。”他说,葡萄树长得太高,甚至没法把葡萄全部摘完,有时候他必须借助绳索攀爬才能够得着。
雨又开始下了,我们匆匆穿过树林,跑到乔治的伯父家。我们踏过泥泞的小道来到他的小屋。惠子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,可见到眼前这位裹得严严实实、头戴樵夫帽的人时,却兴奋地尖叫起来。聊天中我们得知,他曾在第比利斯教过书,拥有经济学博士学位,却选择归隐山野,过着僧侣般的生活,住在这间地面脏兮兮、面积还没有我的厨房大的单间小屋。尼基、卡米尔和我三人并排坐在这位苦行者家的床边。他无比愉悦,因为陋室里有他所需要的一切。
乔治备好了黄瓜、面包和奶酪,还拿出了一瓶2009年的混酿葡萄酒。软木塞封得太紧了,大家都打不开。于是,瘦骨嶙峋的“佛陀”尼基站了起来,毫不费力地打开了瓶子,犹如威廉斯堡的咖啡师那样娴熟。有这等本事,难怪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葡萄采收。
我们终于得以品尝古藤葡萄酿制的酒,由梅斯赫基萨别拉维和Horsebreast葡萄混酿而成,很好喝。入口灵动活泼而又不过分张扬,自然纯净中带有覆盆子的口感。
乔治家族是本地区第一家用古藤葡萄酿酒。他们以自然酿酒起步,而要坚守传统,更需毅力与执着。曾有第比利斯的专家来指导酿酒。“他说,其实还有更省力的酿酒技术,何必非要劳神费事酿造有机酒呢?他极力说服我购买化学药品,他还说,‘如果你不买,我就不提供咨询服务。’我回敬道,‘你的咨询,不要也罢。’”看来,并不是所有的“狼”都是外国的“狼”。
我身处塔玛拉 (Tamara) 女王之国,《豹皮骑士》之地。这则史诗讲述了无条件的爱有多么强大。而在当代,人们将这无条件的爱献给了葡萄酒,令人欢欣鼓舞。这颗葡萄藤历经数个世纪的风雨,又恢复了生机。如果说我还怀疑年轻人拒绝加入格鲁吉亚葡萄酒复兴的队伍,那么我就错了。如果说我还怀疑他们难以抵挡外界压力,难当大任的话,那么我更是错了。